Horcrux (1/?)

　　23號那天看完吳青峰個人首次巡迴演唱會《太空備忘記》後心情一度很激動，在演出接近尾聲時甚至默默在心裏決定散場後要上網把隔天11/24沒賣出去的票買下來二刷。因為這次買的是紅區$3600的票，所以希望可以再買不同位置體驗一次，且在演出前依稀記得各區都還有很多殘票尚未售出，便在回台南的區間車上打開售票網，發現大家的想法可能跟我一模一樣，低價位的票突然都銷售一空，只剩下綠區$3600和$3200的票。當下有點震驚，但轉念一想可能剛才在場的觀眾都有被演出感染及震撼到吧。

　　雖然聽起來有點浮誇，但這真的是我四年來看過最精彩的一場表演。

　　前面排周邊的戰爭不提也罷，直接快轉到進場後。因為怕實名制驗票會花很長的時間，我與友人大概六點二十分左右就先行進場。但其實驗票超快，工作人員會刷票卡上的隱藏晶片，再核對機器上跳出的資料及身分證即可。我想就是為了內嵌晶片，這次的票卡才做得這麼厚吧。

　　場內不間斷地播放著青峰首張個人專輯，也是這次演唱會主題的《太空人》伴唱版。因為太早進場了，我們大概從＜線的記憶＞開始聽，一直聽到過完一輪連＜Outsider＞都聽了兩次。聽到很想跟唱，像在KTV似的。去除人聲後驚艷地發現＜太空＞的鋼琴伴奏超好聽、＜水仙花之死＞的Bass很厲害！

　　時至表定開場時間七點三十分，開始播放場內安全須知及逃生路線影片——但講解得太快了我看完還是不知道該往哪逃——結束後又開始播放專輯第一首＜譯夢機＞的前奏。本來心裡默默地猜測，前面一直播伴唱版是不是故意讓觀眾習以為常，認為這次也是伴唱，但青峰會突然邊唱邊上台之類的（好吧我的猜想很俗套）。

　　實際上是樂手以及當時我誤以為單純是工作人員的舞者在伴奏中上台調整樂器等等做些演出前的配置。場邊的攝影師及舞台上空的自動攝影機也開始運作，拍攝出的畫面出現在舞台最上方的螢幕。當伴奏播放到打字機音效的部分，舞者們開始演出。或舞動或使用著空氣打字機，投入的狀態讓人強烈感受到整場秀已然開始。

　　伴奏結束，吳青峰頂著專輯封面上那恍若被靜電形塑後有些癲狂的髮型，在一片劇烈的掌聲中走上舞台。接著坐在邊緣，雙腳懸空，像是用遙控器開電視般地對著旁邊的裝置比劃，螢幕上浮現日常打扮的青峰，對著卡帶的錄音機唱王菲＜天空＞的副歌。按下暫停，倒帶，播放，然後幫錄音帶裡的自己唱合聲。

　　此舉讓我想到演唱會前，青峰在自己社群網站上傳的「個人電台」影片，裡面梳爬了他二十年來的創作脈絡，提到：

　　 「後來呢，當我喜歡上流行音樂的時候，我第一個接觸的就是王菲的天空，在王菲的作品裡面其實有很多很多那種和聲的堆疊，我覺得有點影響到我後來很喜歡和聲這件事情。那時候最常用的就是一個卡帶的walkman，就我會先錄下來，然後再用其他的播放出來，然後再幫卡帶裡面的自己和聲。」——＜吳青峰的創作光譜01＞

　　也讓我想到這次文案上說的「這場演唱會，是他的第一部自傳。」然後做好跟著他一起搭上太空船，瀏覽他生命經歷的準備。

　　影片播完，舞台地板上浮現一些字，上面寫著青峰（QingFeng）的縮寫qf，後面接著編號，然後是作品的創作日期。這種幫作品編碼的舉動讓我聯想到古典作曲家，多數人的創作也都有自己的號碼，像是BWM1043或K331之類的（但他們都是死後別人幫忙編的啦）。接著，青峰坐在原地清唱他從未正式出版過的作品＜寂寞的時候＞。

　　「寂寞的時候會想要寫一首歌給你」

　　「你現在會不會也有一點孤寂」

　　小巨蛋裡萬人聚集，卻又寂靜至極，偌大的會場裡只迴響著青峰空靈的嗓音。不知道這種悠悠宇宙間獨我一人的感覺，是不是跟一個人默默創作的孤獨很相像？

　　接下來兩首曲子都是快歌，一首是吳青峰2018年以個人姿態出道發行的第一張單曲＜Everybody woohoo＞，一首是今年七月發行的數位單曲＜巴別塔慶典＞。

　　青峰曾在接受《大誌雜誌》（The Big Issue Taiwan）專訪時提到，＜Everybody woohoo＞花了一個月的時間編曲，大概產出了三千多個版本——我不確定這個數字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也在＜吳青峰的創作光譜10＞裡面放過其他版本的編曲，跟最後正式發行的風格真的滿不一樣。這次演唱會上演唱的就是之前的版本，除了這首歌之外後面也有許多歌都還原了最初的樣子。

　　快歌的部分，舞台設計相當炫麗，地板也交錯呈現不同色彩及影像。青峰在一些部份都有遞出麥克風讓大家接唱。但前面開場氣氛真的有點凝重，加上有舞者的演出，我一開始真的是抱持著安安靜靜看音樂劇的心態坐在那兒，不打算干涉其中。雖然姑且還是有接唱，但情緒沒有跟著音樂一起高漲或覺得很High。

　　兩首歌結束後進入第一個Talking環節。青峰說他戴著耳機聽不太到我們的聲音，不知道剛剛是歡樂的合唱還是一片死寂。我想他光看我們對此疑問的反應就知道剛剛是呈現哪種狀態了吧。還調侃我們不要太正襟危坐，可以放鬆點。語音一落又自己接著說道：「但你們也錯過可以活動的部分了，後面的歌都不太適合。」

　　 「今天唱的第一首歌呢，你們應該幾乎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沒有聽過。它是一首我人生第二首的創作，它叫做＜寂寞的時候＞，從來沒有正式跟大家見面。它是我在大學的時候，畢業製作裡面限量壓了大概兩百張的一首歌吧，我也忘記幾張了。會不會有人有那張單曲？（沒人回應）沒有啊？沒有人喜歡我二十年。」

　　介紹完曲子，青峰鬆口提到了最近新聞鬧得沸沸揚揚的事件，他很堅定地說，那些都是他的創作，他當然能唱。

　　 「希望今天大家都不用擔心其他的東西，讓我可以好好地用音樂跟大家說，每一首歌、每一個故事、每一句話。接下來，繼續鼓起勇氣飛行。」

　　「或許我們能再相遇，當你鼓起勇氣飛行」——＜太空人＞

　　接下來依序唱了＜太空人＞、＜太空＞、＜傷心節目和寂寞碼頭＞、＜寶貝兒＞。

　　唱＜太空人＞的時候依稀有感覺到青峰的狀況似乎不是很好，本來沒有多想覺得可能只是緊張，沒想到今天看到新聞報導他得了急性咽喉炎，是硬打針來開演唱會。

　　唱＜太空＞時，舞台的地板呈現藍綠色的水波紋樣，青峰在向上升起的舞台中唱著。最後一遍副歌唱得比CD用力很多很多，撕心裂肺似的情感一句句傳來。

　　「愛不是擁有就是被吞沒」

　　「沒」字的尾音還隱隱殘留，音樂休止，只剩下波紋依舊顫動。然後響起MV版才有的小提琴旋律。

　　「我又一次又一次　溺在洪水中」

　　隨著這句歌詞，舞台上方的裝置緩慢下降將青峰籠罩其中，就像洪水真的淹沒他一樣。

　　這時青峰的位置是面對紅區，正好是我的正對面。雖然這次的舞台是四面台，沒有真正的正面或側面之分，但一定也有視野好與不好之別。買票時我跟友人有偷偷研究主控台在哪，覺得它的正對面——也就是紅區——應該算是傳統上來說的正面，感覺坐這裡是欣賞舞台效果的最佳地點。

　　以結果來說算是對一半吧，這個區域可以很完整地欣賞整個舞台的設計，但真正面向這邊的部分也沒有很多。＜傷心節目和寂寞碼頭＞和＜寶貝兒＞就是少數正面，並且搭配舞台裝置呈現最好的兩首。

　　籠罩著青峰的裝置此時播映著特效動畫，使他在碎裂的窗格後舉著大聲公唱著。

　　＜傷心節目和寂寞碼頭＞是2018年發行的數位單曲＜窗＞（中國電視劇《扶搖》人物主題曲暨片尾曲）的原始版本，最初是在2004年就寫好。青峰說對方邀歌時希望曲子能走古風路線，他又是一個如果硬要他寫什麼可能也寫不出來的人，便想說可以把＜傷心節目和寂寞碼頭＞改一改就好，但現在回頭整理作品發現搞不好＜太空＞反而更適合古風。

　　青峰參與《歌手》節目時，前期曾唱了改編過的＜未了＞及＜Silence＞，記得那時有篇文章評論他是要用「暗黑搖滾」的路線殺出重圍。雖然這樣形容不太精準，但聽＜傷心節目和寂寞碼頭＞的時候，我腦海中正是迸出這四個字。

　　接著是電影《寶貝兒》的同名主題曲。

　　「我的不完美我仍在面對」

　　「我能知道捨棄是什麼，是因為我曾被捨棄過」

　　青峰依舊在簍空的裝置內一個人唱著，隔絕了觀眾及樂手，仿佛也隔絕了全世界，被捨棄後孤獨地面對自己的不完美。

　　「我看見了誰的懷裡有個我」

　　「我不完美　可你的寶貝仍是我」

　　裝置隨著最後兩句歌詞上升，舞台漸漸下降，就像青峰從自己內心佈滿荊棘又傷痕累累的高塔走下，進入了愛著他的人群裡，又或者是淹沒他的洪水終於退潮，告別了發瘋的深夜迎接黎明。可能這些聯想都是我自己的過度詮釋，但看到這裡真的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未完待續）